不再侷限於電影文本，而是沿路的風景──專訪2009年鐵馬影展

文 / 曾芷筠(放映週報)

原文刊登於放映週報

前言

誕生於2005年、由苦勞工作站發起的【鐵馬影展】已經行之有年，一直以來，均以紀錄片、亞洲各國社會運動相關題材為主軸，密切關注資本主義勞動市場中的不公平現象，以及整個發展邏輯所捲起的能源和糧食危機。在缺乏人力、資源的刻苦條件下，【鐵馬影展】不斷找尋更強壯有力的串聯連結，過去曾經和國內的紀錄片工會合作，更於去年將放映場域整個移動到樂生療養院，結合草根音樂、並配合一系列的抗爭活動，讓社會聽見樂生的聲音。

今年【鐵馬影展】則和NPO環保團體「綠色公民行動聯盟」合作舉辦「貢寮諾努客(NO NUKES)樂影會」，有了不小的改變，不僅在影片議題上進一步聚焦於貢寮反核運動，在放映場域上也跟隨著轉移到貢寮，在鄰近核電廠的澳底夜市、福隆沙灘旁的東興宮前面搭設布幕和投影機，在當地與核四議題切身相關的人們眼前放映。在影片規模上，今年則小而美地縮限為兩部，分別為紀文章反彰火紀錄片《遮蔽的天空》、韓國反核廢料紀錄片《蒲安人的慶典》。這兩部電影的議題都能和反核運動直接對話，使人重新檢討資本主義發展邏輯下人與自然環境的悲哀處境。今年的【鐵馬影展】，有所延襲和改變，最直接的改變是：一個影展走出了電影院的放映廳，直接下鄉與當地居民互動。這其實是年僅五歲的【鐵馬影展】一次相當犀利的反思，電影若要成為社會運動實踐的助力，也許連續幾天在冷氣放映廳裡的感動是不夠的。

本次【影迷私房貨】單元，採訪了本屆【鐵馬影展】的工作人員陳慧敏、綠盟研究員暨紀錄片導演崔愫欣、和綠盟工作人員王舜薇，一同分享【鐵馬影展】沿革與創新，以及今年的活動規劃。

【鐵馬影展】一直以來都很重視放映場域的問題，過去不只在台北的電影資料館放映，也會巡迴到中南部及東部；今年則將重心全部放在反核四運動的核心地區貢寮，這應該是一個新的嘗試？

鐵馬：2009年的鐵馬影展面臨很大的危機，然而，也因此誕生今年的鐵馬新嘗試─—下鄉去放映。鐵馬影展過去四屆以來，透過翻譯、字幕、徵片、放映等各種義工的協力工作，帶入豐沛的放映片單，舉辦多場跨國與跨領域的創作者和社運工作者對話，嘗試在影像中走出批判、獨立、多元的視野。

然而，鐵馬2009年，面臨五年的瓶頸和挑戰，原本的核心策展人投入四年後，各有生涯規畫，接棒和傳承的我們，人力少、經驗不足，甚至我們都是上班族，時間有限。在這麼窘迫的情況下，我們沒有放棄鐵馬影展。我們回顧了鐵馬歷年的突破和侷限，突破很多，侷限也在，最大的侷限就是鐵馬影展主要放映通路是電影院；最能引發共鳴和回響的社會運動與群眾，卻無緣可以看到影片。我們於是訂出今年的挑戰目標─—進行放映通路的實驗。

這不代表鐵馬影展從此要放棄徵選片、翻譯和放映的影展，應該說，我們今年能量小，能量小就用能量小的作法，今年只做放映的嘗試，全力做好這件事，累積出下鄉的經驗和模式，可以醞釀明年的氣力，讓我們未來在選片更準確，更懂得如何把影片帶入運動現場。

至於貢寮當地的放映地點，經過與綠色公民行動聯盟（綠盟）的討論及徵詢地方居民意見後，我們選擇了距離核四廠僅約五百公尺的澳底夜市，趁著夜市人潮吸引人們坐下來看電影。演唱會與市集的舉辦地點則選在福隆沙灘旁的廟宇東興宮，大家在欣賞樂團表演的同時，眼光一瞥就可以看到沙灘另一頭的核四廠，以及與之極不調和的陽光、藍天、大海所組合成的諷刺景象。

【鐵馬影展】過去一直試圖和社運界與群眾對話，也和紀錄片工會合作過，今年則和NPO團體「綠色公民行動聯盟」合作，也特別針對貢寮的反核運動，合作的源起是什麼？是什麼樣的條件促成這樣的改變？

鐵馬：巧妙的機緣，讓綠盟和鐵馬開始合作了。這份巧妙，卻來自難以言喻的深刻默契。當我們直接打電話給綠色公民行動聯盟前任秘書長、現任研究員崔愫欣時，她輕輕說一句：「正好，我們也想要找鐵馬合作。」崔愫欣從研究所時代就投入拍攝反核四運動抗爭的紀錄片《貢寮，你好嗎》，長期參與反核四抗爭，目前也正在籌備第二部貢寮紀錄片拍攝，鐵馬成員Summer和陳怡君的思想啟蒙都來自反核四運動。

核四廠落成運轉的緊迫感在即，綠盟今年原本就計畫舉辦一場結合影展、演唱會、市集的藝文活動，於是，綠盟和打算下鄉的鐵馬一拍即合。

請談談這次的活動規劃，今年的活動訂名為「貢寮諾努客(NO NUKES)樂影會」，除了電影放映之外還增加了大型演唱會和在地市集，為什麼這樣安排？在實際實踐上會希望和參加的群眾怎麼互動？

鐵馬：對綠盟來說，諾努客環境音樂會是綠盟連續十年參加在福隆海水浴場海洋音樂祭的「成果」和「反省」。綠盟透過年年辛苦的擺攤宣傳愛音樂、救沙灘、反核四，在海音祭結識許多關懷環境的樂團和歌手，憂心海音祭完全跟貢寮的海洋、鄉土和社區脫節。再加上，觀光客越來越多，文化內涵卻越來越貧瘠，獨立音樂的空間也被商業侵蝕，令人痛心。今年出面喊出「海音十年，諾努客元年」，志在為關懷腳下土地、具備獨立精神的樂手，搭建真正的獨立舞台。

對於受邀參與演出的樂團和樂手而言，實地到議題現場唱出，其實也跟鐵馬影展走出電影院的目的相似，不只是在都會裡的live house表演議題歌曲，而是直接在群眾面前表達支持與關心。另外一方面，現在七年級以降世代的年輕人，跟反核運動風起雲湧的年代已經有一段距離，甚至我們常常在訪問海音祭遊客時會聽到「這裡是福隆，核四不是在貢寮嗎？」這樣天真的回答。反核議題需要透過更有創意的方式讓年輕人介入與關注。在這個意義上，樂團就不只是支持的角色而已，更扮演一個媒介，用動聽的音樂和具有社會意識的歌曲把年輕人拉進來。

至於在地市集，則是經營反核議題的另一種嘗試與出路。綠盟近年努力試圖再回到「人」本身，找出貢寮當地農漁村特色，讓貢寮人說出自己的故事。舉辦演唱會、市集這樣的大型活動就是這些努力的一個成果驗收，把近年所經營累積的地方資源和人脈呈現出來，是一個驗證、一項試煉，也是階段性的整理。

對鐵馬影展來說，貢寮反核四運動，是台灣最漫長，也最經典的抗爭，貢寮是台灣環運的聖地。鐵馬影迷透過紀錄片討論反全球化、關注家園抗爭、農業和糧食議題、工人處境等，以影像理解世界真實，雖然真實仍然距離我們很遙遠。鐵馬2009，我們期盼把電影院搬到貢寮反核四運動的現場，當影迷們走過濱海公路，望見太平洋海洋，看到雲朵和光影的流動，來到純樸的貢寮鄉，跟鹽寮反核四自救會成員，與許許多多的貢寮鄉親，共同看電影，一起驚呼和讚嘆，觀影的文本不再侷限於電影文本，而是全部，是沿路的風景，是不遠處的核四廠區，是身邊的夜市，是共同觀影的人們。

【鐵馬影展】這次放映了兩部紀錄片，分別是韓國扶安郡的反核廢料運動紀錄片《蒲安人的慶典》和台灣反彰火、由紀文章拍攝的《遮蔽的天空》，為什麼選擇這兩部片？這兩部片中的思維方式可以和貢寮的反核運動產生怎樣的對話或助力？會不會擔心以一個影展來說這樣的片量太少？

鐵馬：的確，只有兩部影片的影展，不能稱為影展，鐵馬2009年在人力有限的情況下，我們反而選擇更細膩去貼近一場運動，讓看電影這件事成為運動的公共活動。看電影可以很簡單，就是夏夜晚風裡，阿公阿嬤、爸媽帶著小孩，共同逛夜市，順便來看露天電影，很熱鬧、很好玩、很有趣。

鐵馬影展在7月31日，週五晚間七點半，將在澳底夜市放映紀文章導演的《遮蔽的天空》，分享彰化反火力發電廠的經驗，澳底夜市是貢寮鄉民扶老攜幼的每週盛會，最為貼近民眾生活，現場將邀請紀導演與鹽寮反核自救會成員對話。鐵馬下一站可以到反對彰化火力發電廠的鹿港，到反核廢料場的台東達仁鄉，把貢寮對台東反核廢運動的祝福、對彰化反火力發電廠的聲援影像，帶去現場。鐵馬的另一個企圖是：希望打破運動和運動間的地域侷限，讓議題之間串聯，透過影音相互祝福，彼此理解。

8月1日的第二場放映是在週六晚間七點半，將在福隆東興宮廣場，放映韓國反核廢料場紀錄片——《蒲安人的慶典》。福隆東興宮位於福隆火車站步行十五分鐘可抵達的地點，附近的沙灘適合衝浪，希望能有更多到東北角觀光的旅客，以及鐵馬影迷，能夠在當天共同來看影片。在海潮聲浪、黃金沙灘邊，體會核四怪獸不斷茁壯，為何貢寮人會心焦、憤怒，卻難免陷入無力感。

請推薦放映週報的讀者今年非去看的【鐵馬影展】不可的理由。

鐵馬：請跟鐵馬影展走出電影院，穿過濱海公路，來到貢寮，讓看電影回到群眾生活，讓影像擁有真實，讓關注化為實踐，讓鄉親的笑聲和罵聲取代文字堆疊的影評。

鐵馬影展特別感謝「ＴＨＥ　ＷＡＬＬ」的Orbis，免費提供我們音響設備，歌手吳志寧協助音響器材裝置教學，野草莓學運上官良治不斷出借我們各種所需要的大小道具和放映設備，要特別感謝可愛又最熱心的台灣勞工陣線執委蔡雅如（鴨子），以她豐富的經驗，給我們最專業的協助和提醒，讓我們不斷再半夜焦慮失眠，還有媒體觀察基金會出借上字幕硬體，以及工作人員不厭其煩協助我們使用上字幕和燒錄軟體，在火燒屁股當中，完成韓文影片的字幕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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